读名著品中医之《金瓶梅》 《金瓶梅》中的痨病

兰陵笑笑生笔下的医药叙事，记述了中医内科、妇科、儿科、针灸科、男科、骨伤科等疾病，是明朝黎民百姓疾病谱的时代缩写。除这些疾病外，书中还曾三次提到痨病。

痨病是中医的病名，有两个含义：广义的痨病又称虚劳，是多种原因所致的脏腑亏损，气血阴阳不足为主要病机的多种慢性衰弱证候的总称，又有骨蒸、房痨、五劳等多种称谓。狭义的痨病专指肺痨，即现代传染病学中的肺结核病，古人称作痨瘵等。

词话本第二十二回，写到西门府男仆来旺的媳妇患痨病死了。书中虽没有详写来旺媳妇患痨病的具体症状，但无外乎是因虚损或痨瘵而死亡。从当时的疾病谱和死亡年龄来推断，笔者认为来旺媳妇患的应是肺痨。肺痨是具有传染性的慢性虚损性疾患，主要以咳嗽、咳血、潮热、盗汗、消瘦为其临床症状。因为病变主要在肺，故称肺痨，死亡率高。早在南宋，曾任集贤院学士的医家许叔微在《普济本事方》中，就明确指出本病的病因，“肺虫居肺叶之内，蚀人肺系，故成瘵疾，咯血声嘶”。外感肺虫，内伤阴虚，而成为肺痨的主要病机。另一医家杨士瀛遂提出“治痨瘵，杀瘵虫”的临床治疗要点。元代医家葛可久的《十药神书》中，收录了十灰散、独参汤、花蕊石散、润肺膏等方剂，是现存最早的中医肺痨专著。

词话本第六十一回，庸医赵龙岗来到西门府，为李瓶儿诊治妇科病。他先是“非伤寒则为杂症”地随意猜测，接着又或是“脾虚泄泻”地妄加推断。当西门庆说“月水淋漓不止”时，赵龙岗随即附和说，“不是干血痨，就是血山崩”。这两者都属女性月经病的范畴，血山崩是崩漏症的俗称，而干血痨则是女性因虚劳而导致闭经的一种慢性虚损性疾病。汉代医家张仲景的《金匮要略》云：“五劳虚极羸瘦，腹满不能饮食，食伤、忧伤、饮伤、房室伤、饥伤、劳伤、经络营卫气伤，内有干血，肌肤甲错，两目黯黑。缓中补虚，大黄䗪虫丸主之。”明确指出由于五劳七伤的病因，患者会出现羸瘦、腹满纳呆、肌肤甲错、两目黯黑的症状，女性则会伴随闭经等妇科症状。当然，李瓶儿患的是崩漏而非干血痨，赵龙岗只是信口胡诌，兰陵笑笑生在用调侃的笔法刻画其庸医本相而已。

细心的读者还会想起第一回中写张大户因老年纵欲，出现腰疼、流涕、耳聋、尿滴沥、滑精等症状，最后患了阴寒症而一命呜呼，这也是典型的虚劳病医案。

深得“金瓶壸奥”的曹雪芹，在《红楼梦》第八十回，写香菱在薛蟠房中几年，因血分中有病，并无胎孕。在薛蟠悍妻夏金桂的挑唆下，又屈受贪夫棒打，“内外折挫不堪，竟酿成干血之症，日渐羸瘦作烧，饮食懒进，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”。这段话可谓是古典小说中女性干血痨的具体描写。

《金瓶梅》词话本最后一回，写了庞春梅因色痨死亡的医案。庞春梅与老家人周忠的儿子周义朝来暮往，淫欲无度，生出骨蒸痨病症。虽逐日吃药，却“减了饮食，消了精神，体瘦如柴”，竟然猝死在床上。骨蒸即中医的五蒸之一，是形容周身发热似自骨髓蒸蒸而出。唐代医家王焘的《外台秘要》记载：“骨髓中热，称为骨蒸。”隋代医家巢元方在《诸病源候论·虚劳骨蒸候》论述病机和症状云：“蒸病有五。一曰骨蒸，其根在肾，旦起体凉，日晚即热，烦躁，寝不能安，食无味，小便赤黄，忽忽烦乱，细喘无力，腰疼，两足逆冷，手心常热，蒸盛过伤，内则变为疳，食人五脏。”并常伴有盗汗、遗精、梦交，或月经失调等症状，多由肝肾阴虚内热所致。明末清初医家汪绮石的《理虚元鉴》是中医史上第一部虚劳病专书。他认为虚劳病的形成原因，包括先天之因、后天之因、痘疹及病后之因，外感之因、境遇之因以及医药之因等六个方面。他指出，在虚劳病的演变过程中，由于体弱久病，往往病情表现复杂，阳损及阴，阴损及阳，但总有标本之不同，或阴虚为本，或阳虚为本。书中描写，庞春梅因房劳无度，故出现脏腑虚损的症状：骨蒸潮热，体瘦如柴，寝食不安，虽经服药救治，终因失于养生，纵欲而病亡。

从词话本第一回张大户因沉溺床笫之事，患阴寒症而死，到最后一回庞春梅患骨蒸痨病猝死，是作者医药叙事的写实手法。正如词话本篇首《四贪词》所说，“莫恋此，养丹田。人能寡欲寿长年”。值得今人从节欲养生的角度，探究书中的痨病医案。（原所贤 辽宁省大连市中医医院）

来源：中国中医药网